起色
吸引。
张颜齐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那个正在镜子前的人。
随意又精准地控制着身体，张弛有度，舞蹈仿佛没有制约他，而是被在他玩弄。那个人配合动作侧仰着头，半垂眼皮把眼神凝固在镜子里。
即便仅是这样一瞥，在观赏者看来充斥的信息，是跟随音乐鼓点的张扬和强硬。而在张颜齐看来，却是有另一种味道的。
昨天晚上，张颜齐路过晾衣房，听见里面单调的悉悉索索的声音，猜得到是谁，便站在墙后，侧目朝里面看了过去。
那个人晾好衣服后，在另一端的晾衣架前停下，他抬头看了四周，好像是在确认有没有人，然后低下头，缓缓抬手，略微弯曲手指，指尖从一件黑灰拼色外套的衣领划过，在胸口处停下，几秒种后又像是被烫了一样迅速把手收回，抱着空了的塑料盆小跑离开。
他没注意到自己，张颜齐把头从那个人消失的方向转回来，无声笑了出来。
那件外套，不就是我的吗？我还以为除了我，人人都心无旁骛。
张颜齐承认自己是个性情中人，直白点说就是食色之徒。当初决定上手王晨艺，就是觉得那人非常特别，不同于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一个。不得不提的是，王晨艺在人面前，总是一副温柔的模样，但是乖巧面容背后的隐藏的属性，让张颜齐不由自主浮想联翩，但是缺少一个探索的契机。
张颜齐认定，自己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，他想看到更不一样的他。
音乐结束，王晨艺微笑着和练习室里的人摆了摆手，表示要离开一会儿，一边迈步一边用手背揩额头的汗。
张颜齐迎着来人的方向，从帘子后面，走了过去。
两人的距离越来越小，擦身而过的片刻，张颜齐用拇指和食指捏王晨艺的手腕，小指顺着掌心的脉路滑了下来，却不扣住，最后所有手指蜷回，若无其事。
王晨艺身体一顿，明显被这晦暗不明的动作惊到了，平心而论，真的不像是无意的触碰。
他没有回头去看始作俑者，也许能从眼睛里探究出一些用意，但是，他脚下的速度和方向不变分毫。
两人的动作在袖口和衣摆的虚掩下不为人知，各自走向相反的方向。
张颜齐走过去搭上姚琛的肩膀，嘴角噙着笑，自然地加入舞蹈练习。
王晨艺闭上眼睛侧躺，枕着手臂浅浅入眠，隐约感觉到有人扯了扯他露在被子外面的睡衣袖口，慢慢睁开双眼，一双靠眼尾方向撑起强烈辨识度的眼睛正对着他，离他不超过三十公分。
张颜齐压低嗓子，减小音量避免影响到周围熟睡的人，开口：“你教我跳舞嘛。”
王晨艺十分的困意没了七八，如果是平常其他人这样请求，他肯定是会答应的，但是面对现在这个人，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。
王晨艺不太会拒绝别人，吐字都多了几分停顿：“现在……太晚了。”
张颜齐沉默了一会儿，语气里带了点委屈的意思：“白天你哪儿轮得上我。”
他说得是，白天跟着自己跳舞的太多了。
王晨艺抿嘴没有回答，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在上铺起身。
张颜齐往后退了一步留出距离给王晨艺下梯子，那个光着脚的身子一步一步往下，直到双脚挤进拖鞋，头顶和自己的眼睛齐平。
王晨艺想起来有东西没拿，抬手去摸记忆里放在枕头旁边的那个金属物件，一个声音，从他的脑后笼罩过来。
“不用戴眼镜了，只有我们两个。”
摸到了想要的东西，把它握在了手里，王晨艺却迟迟没有拿下来。
仿佛有布料在和夜晚静谧的空气摩擦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，比刚刚更近一寸，“你现在挺好看的。”
王晨艺不敢回头，努力控制身体不要有大幅度的动作，要不然就会和身后的人有接触。握住眼镜的手慢慢松开，收回了身侧。
练习室的灯只开了一盏，微弱映照着镜子里两个大小不一，但是线条相同的身影。
王晨艺嘴里慢慢数着拍子，动作变换的速度调整到让张颜齐跟得上，带着他把整个舞蹈动作都顺一遍。
张颜齐算是舞蹈零基础里资质比较不错的，毕竟Rapper的韵律毋庸置疑，节奏对他来说不是问题，问题在于手脚定不到位，美感就欠了那么一点。
“手往上抬。”
张颜齐极其听话地往上抬了，手肘在空中画了个弧。
抬太高了。
王晨艺停了两秒，原本定格的动作松懈下来，转回身子走到张颜齐旁边，伸出手松松搭在张颜齐手臂内侧，往下压了压。
位置调整完以后，王晨艺想提醒张颜齐记住现在手臂的位置，脸侧过去，张颜齐的目光直直撞了过来。
不知道刚刚他看他的侧脸看了多久。
王晨艺别开头，回到原来的位置，接着把动作全部顺完。
“可以吗？”
那个人不转身，只从镜子里看他，张颜齐点头表示可以了，又像是有些为难地说：“但是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感觉去跳，”他盯着镜子里的另一双眼睛，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，“你合着音乐跳一边给我看吧。”
不等王晨艺答应或者拒绝，张颜齐又缓缓开口：“王老师。”
之前看王晨艺跳舞，张颜齐是众多人中的一个，仅此而已。现在，只有他们两个人，在温度偏低，安宁沉寂的夜里，只给他一个人跳舞。
距离更近，即使是有音乐，衣料晃动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，动作间摩擦空气带起的气流拂过，被遮掩的薄薄皮肉下的肌理线条都可以说是一览无余。
从教多年的王晨艺明显看得出来张颜齐的心思不在舞蹈上，音乐停止，大部分声音随即消失，只留下王晨艺微微的喘气。
王晨艺往后转身，面前的人相比较自己而言呼吸十分平稳，难免有些生气，“你在想什么？”
“你流汗了。”
那人全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，王晨艺迈开脚就想走。
张颜齐立刻伸手握住即将越过自己的人的手腕，因为刚刚跳舞的缘故，手里的皮肤温温热热的。手下又拢了拢，这腕子细细的，骨节都摸得出形状。
王晨艺没想挣脱，任由张颜齐的手在他的手上摩挲，因为他一往外挣，他不敢完全确保对方不会用更大的力来抓住他。
“别担心，我都仔仔细细看着，都记下了。”
张颜齐说得诚恳，王晨艺不再深究，右脚刚抬起想走，左手腕传来的力道果然是想象中的那样，迫使身体偏离了原来的路线，当停在张颜齐身前时，手腕上的力才勉强小了一些，却依然没有松开。
两人隐匿在灯光照不到的昏暗里。
张颜齐另一只空闲的手缓缓抬起来，弯曲食指，拭下王晨艺鼻尖上的一点点小小的汗珠。
面前的人手没有离开的意思，王晨艺面部的神经细胞都集中了过去，感知放大，那两小块轻轻贴着的不同的皮肤，相互传递着有温度的情绪。
张颜齐终于把指节从王晨艺鼻尖上拿下来，王晨艺悄悄呼了一口气，谁知那人又伸直手指，还是在刚刚的同一个位置，点了两下。
他听见他在说“真可爱”，他看到他是弯着嘴角说的。
张颜齐说完这三个字，朝王晨艺，靠了过去。
王晨艺在躲张颜齐，不仅是其中一个当事人的明显感觉，而是周围的人都看得出来。王晨艺不会和张颜齐出现在同一个视线可及的范围内，只要张颜齐一来，王晨艺会以各种理由脱身。
不知道两人是不是吵架了，张颜齐的性格会得罪人不太现实，也没见王晨艺因为什么事发过脾气。
好像没人知道。
但是，张艺东知道。
两天前的晚上张艺东被身体高强度运动过后无法避免酸痛扯醒，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个回合，硬是没睡着，索性披了件外套下床，漫无目的四处走，身体累了再回去睡。
练习室那边有从帘子下方挤出来一点光，有音乐，还有敲击木地板的声音，张艺东踱着步子过去，里面的两个人是他可以过去聊聊天的人，但是这两个人当下的动作，让张艺东双脚和眼睛都凝固。
张颜齐抓着王晨艺的手腕，微弯上身歪头朝王晨艺靠近，嘴唇即将接触的时候，王晨艺久梦乍回一般，一下推开张颜齐。张颜齐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，两人相互僵持不下，王晨艺低头快步走了。
张艺东躲到墙后，他不想让王晨艺看到他，小心翼翼避免着王晨艺的尴尬，王晨艺一天到晚已经够累了，不想让他为这种事情困扰。
张艺东看到张颜齐收拾完练习室，关了灯，也随后消失在刚刚王晨艺消失的方向。
张艺东那天晚上更难入睡了。
练习的空隙，张艺东拍拍张颜齐的肩膀，看了张颜齐一眼，没说什么，转身往外走。
张颜齐会意，跟了过去。
“你别招他。”
走廊尽头空荡荡的楼梯间里，张艺东刻意收敛的声音来不及回响。
张颜齐意识到了张艺东口中的“他”是谁，也猜到张艺东可能撞破了一些事情，耷拉着眼角看过去，懒洋洋地回答：“我认真的。”
张艺东被张颜齐的态度刺到了，咬着牙根说：“他不喜欢你。”
张颜齐笑了，“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我？”
张艺东控制了呼吸的节奏，定定怒视张颜齐，“我离开之前，都会盯着你。”
出楼梯口之前，张艺东听见张颜齐在说话。
“你陪不了他。”
张颜齐还是靠在原来的位置。
“但是我可以。”
第三遍舞蹈结束，王晨艺被工作人员叫了出去，五分钟以后回来了。
“怎么啦？”
王晨艺笑着摇摇头说：“没什么，”语气带上了歉意，“只是舞蹈可能要大改了。”
组员们都没说话，累是真的累，但是又没有办法。
王晨艺拍拍组员的肩膀，“没关系，今天就到这里吧，我今天晚上回去想想，明天就可以重排。”
组员道谢以后道别，留下王晨艺一个人在练习室里。
王晨艺抓起外套，慢慢走向走廊尽头的楼梯，往下走了一层，在拐角处坐下，手肘支起来撑在膝盖上，把脸埋进掌心。
他一个人慢慢消化着所有的情绪。
身体的疲累，时不时的想家，习惯性的自责，都堆积了起来。他把已经涌到眼睛边上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，如果他红着眼眶回宿舍，肯定会有人问他怎么了，他没办法不说出来，但是，说出来也没人能帮他解决，还增加别人的愧疚。
他不愿意这样。
王晨艺抬指擦去眼角的一点点湿润，双手撑住膝盖起身，准备回去，楼梯上方有一个人走了下来。
王晨艺把头偏到另一边去不想让来人看到自己的脸，装作没看到马上离开，没想到那人却加快速度走完一层楼梯的最后几步台阶，抓住他的手臂，引着他又往下走了几层，完全看不见楼梯口以后，把他按在了墙上。
王晨艺瞪着张颜齐想把手抽出来，张颜齐还是耷拉眼睛，看不出什么表情，手下却用力把王晨艺抓得死紧。
王晨艺朝右上方瞥了一眼，虽然入口被楼梯和栏杆完全挡住，但还是担心有人会过来，当下又急又气，压低声音质问：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？！”
张颜齐仿佛没在听王晨艺说话，视线一直停在王晨艺开开合合的嘴唇上，那两片嘴唇因为情绪倾泻开始变红。
张颜齐另一只手抬起，按住王晨艺的另一只手臂，脑袋迅速调整方向，垂下眼睑朝那片紧闭的嘴唇吻了过去。
这一次，张颜齐没有像上次一样留给王晨艺任何反应时间，吻得又准又狠。
王晨艺的意识短暂飞离大脑，看到张颜齐被睫毛遮掩，若隐若现的视线投向他时，惊得他身体应激反应瞬间出现，开始挣扎和推拒。
张颜齐两只手都用了全力，牢牢困住墙面和自己身体之间的人，对着下方饱满的嘴唇描摹，发出一丝一缕黏腻的声音，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。
王晨艺咬紧牙齿迟迟不肯张嘴，张颜齐松开右手的禁锢，上移后覆盖肖想已久的腰，弯曲五指，紧紧嵌住那片皮肉。
意料之中的打开了牙关，探到了更柔软的地方。
王晨艺从来没被这样亲过，亲得他头晕目眩，被人发现的潜在危险让他恐惧，张颜齐一直不明的态度和强硬蛮横的招惹让他委屈，五分钟之前才治理好的情绪又呼啸着卷土重来，将他完全击碎。
感觉到身前的人放弃反抗，张颜齐终于离开王晨艺的嘴唇。
王晨艺握起拳头就想往张颜齐脸上打，抬手时想起脸上留了印子两个人都别想活了，刹那间改变路线打在了张颜齐肩膀上。
力道有点大，张颜齐被打得往侧面倾斜，但是稳住了，微微皱眉缓解右肩上的疼痛。
“还一个人撑着呢？”
左手还抓着的手臂明显一僵。
“我不是在这儿嘛。”
那双眼睛的瞳孔顷刻放大。
“别不好意思。”
张颜齐指了指自己的肩膀。
王晨艺在心里征战了许久，愣愣往前迈了一步，松懈原本紧绷的身体，垂着双手，终于把额头抵在张颜齐的肩膀上。
他听得见他在断断续续地抽气，肩膀逐渐被温热的液体浸湿，没一会儿又凉了下来。
张颜齐挺直肩背张开双手，将王晨艺完全容纳在自己怀里以后，右手慢慢在王晨艺的后肩处上下。
楼梯口驻足了一刻钟的人，听见声音渐渐小下去以后，离开了。
姚琛迎面走过来，招了招手，“艺东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？”
张艺东拽着姚琛的肩膀，把姚琛往另一个方向带，“走，吃饭。”
活动采访。
Q：请爆一下另外两个人不为创始人所知的料。
“你说你的半永久。”
“你才半永久！”
Q：不睡觉的时候都在干什么？
“我不睡觉的时候都在练习。”
“哎呀我都流汗了，我为你汗颜。”
Q：点评一下对方的高光时刻。
“王老师的高光时刻是他的Urban的Freestyle，他的Urban的Freestyle是有震惊到我的。”
他握起拳头晃了晃，盯紧他胁迫，“他如果说没有的话……”接着抚了一下他的后肩。
“嗯……张颜齐他私底下的性格，我觉得他跟大家玩到一起的时候很会调节气氛。”
“BHYS？跳了跳了下一个。”
“跳了吗？王老师猜到了。”
“不会……意思啊？”
“不好意思！”
他轻轻捶了一下他的右肩膀。
他对他起始于色。他藏匿的心动，终是有了起色。
The end.
